陽光和煦的午后，一對耄耋老人來到了腦電圖室門口。

   老奶奶左手腕上掛著一只塑料袋，隱約可以看到里面裝著的病例卡。奶奶在前面走，她的右手緊緊地牽著跟在后面的老爺爺。兩人慢吞吞地走到了導(dǎo)醫(yī)臺前。老奶奶松開老爺爺?shù)氖郑贸鲆粡埊B得方正的申請單遞給我們。旁邊的老爺爺，立刻拉起了老奶奶的衣角。

    單子顯示要做腦電圖檢查的是老爺子，他患有阿爾茲海默癥。腦電圖檢查一般不允許家屬陪同，因?yàn)槿藛T越多，病人的腦電圖就容易受到各種外來因素的干擾。老奶奶趕緊過來跟我們解釋：老頭子常常聽不懂別人說的話，需要她當(dāng)翻譯，希望我們能通融一下。我只好請老奶奶一塊兒進(jìn)了檢查室。

    當(dāng)我給老人家裝電極的時候，老太太就安安靜靜地在旁邊默默注視著。八十多歲的老爺爺，人很精神，頭發(fā)如銀絲般，打理得也很干凈。腦電圖的導(dǎo)線垂到了他的肩膀上，我看見他襯衫的衣領(lǐng)，真白凈。

    腦電圖檢查開始了，這個過程需要閉著眼睛完成。我說：大爺，把眼睛閉上。老爺爺沒有反應(yīng)。我又加重了聲音，說了一遍，“要把眼睛閉上的。”老爺爺還是沒有反應(yīng)。我以為，癡呆的老人聽不懂我的言語，于是朝著老太太說，讓大爺閉上眼睛。老太太什么也沒說，馬上把自己的眼睛閉了起來。我趕緊說：“不是您閉眼睛，是他需要閉眼睛。”老頭子突然咧開嘴，笑得像孩子一般，一邊閉眼一邊說：“醫(yī)生讓我閉眼睛，又不是讓你閉。”老奶奶也笑了，說：“笑了，笑了，總算是笑了。我閉一下眼睛有什么呢？我閉一下眼睛，你就笑了。你都好長時間沒有這樣笑過了。那我也和你一起閉著眼睛吧。”老太太說完，又閉上了眼睛。老爺爺偷偷地睜眼，看了看閉著眼睛的老奶奶，又要笑了。我趕緊說：“不能偷看，不能笑。”老奶奶聽到我的聲音，趕緊睜開眼睛，朝老爺爺擺著手，說“閉上，閉上。”老爺爺似乎一點(diǎn)也聽不懂我在說什么。但是當(dāng)他看到老奶奶的手勢時，就乖乖地把眼睛閉上了。

    診室里很安靜，在我面前有兩位老者，一個頭上裝滿電極在做檢查，另一個站在一邊，也在模擬著做檢查。醫(yī)生發(fā)出的每一聲指令，“睜眼，閉眼。”“睜眼，閉眼。”他們一起遵照著完成。檢查結(jié)束的時候，兩人同時睜開了眼睛。“呵呵呵呵呵！”老奶奶憋不住，先笑起來了。“你知不知道，你戴著帽子做檢查的樣子也很好笑！”一邊笑著，一邊拉起老爺爺?shù)氖秩ラT口等報告了。就在那一瞬間，我的心被溫柔地觸碰了一下。這是愛情么？不再有年輕時候花前月下的旖旎，也沒有了彼此山盟海誓的約定，而是我就陪你站在 那里，和你一起閉著眼睛，一起睜開眼睛。我的耳朵聽不懂別人說的話，我的眼睛里只有你的模樣。

    我想，這一定是愛情的樣子。有夕陽下老來相依相伴的美好，又何懼近黃昏！

 

 

作者簡介：應(yīng)美萍，女，1983年出生，大學(xué)本科學(xué)歷，浙江省臺州市仙居縣人民醫(yī)院工作。有文章發(fā)表于《臺州日報》，《仙居文學(xué)》等報刊雜志。